Skip to content

蟬鳴唧唧,一聲追著一聲,阿傑無力地躺在床上,明明累極了,卻沒有合眼。他用手捂住耳朵,但蟲鳴似乎能鑽進指縫、鑽進腦袋,為心中煩躁再添上一把火。「安靜!」他失控地大吼著。

 

不知是否巧合,蟬鳴果然微弱不少。他大口喘著氣,又聽見床尾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響。那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,背對阿傑,全身不停地滴水。

 

阿傑一眼就認出對方,「文清……」阿傑伸手又喊一聲,「文清……」對方毫無回應。沉默中,只有蟬鳴未停。

 

明明只是一張床的距離,阿傑卻怎麼也碰觸不到他;明明有好多話想說,阿傑卻只能費力地擠出幾個字: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
 

終於,文清轉過半邊臉來,濕髮一縷一縷貼在臉上,眼中盛滿淚水。阿傑又哽咽地說:「對不起。」

 

文清只是搖搖頭,雖然搖得很輕,但每搖一次,他的身影就轉暗一分。恍惚間,他漸漸化為一道陰影。阿傑慌亂地揮著手:「不,不要!」他太激動,不小心滾到地上。砰!刹那間,陰影消失,蟬聲停止,他在夜燈的微光中醒來。

 

叩叩叩,一串緊湊的敲門聲響起,阿傑把門打開一道縫,是母親,她連拖鞋都沒顧上穿。「小傑,什麼聲音?你沒事吧?」她打量兒子,看有沒有受傷。

 

「沒事,睡吧。」他懶得解釋就關上門,摸摸床單,果然又尿床了。幾個月來,同樣的事已經發生無數次。每一次,他都提早起床洗澡、洗床單,再把濕床單塞進髒衣服底下。母親難得沒過問什麼,只是叫他別太晚睡。

 

但對他而言,睡著和醒著,沒什麼不同。那灘不規則形狀的水漬,反覆提醒他,他還沉溺著。

 

關於那天發生的事,人們熟知的版本有兩個。比較簡單的版本是:兩個高中生在暑假的最後一天,偷偷結伴去河裡玩水,意外發生,資優生溺死了,他的同伴撿回一條命。另外一個比較曲折的版本,是阿傑的鄰桌大黑告訴他的。

 

文清出殯那天,靈堂裡滿滿的人,大多是年輕臉龐。阿傑遠遠站在靈堂外的大樹下看著,陰影籠罩在他臉上。直到棺木移出時,大黑才注意到他。然而當大黑走近,他就掉頭離開。大黑默默跟著他走回家,一路上蟬鳴唧唧,一聲追著一聲,彷彿在催促什麼。

 

當阿傑要跨進家門,大黑才忍不住叫他:「大家說……說你嫉妒文清,所以見死不救,他才會死。真的嗎?」

 

見死不救?

 

阿傑停下腳步,但沒有回頭,呆立了半晌。正當大黑以為他不會回答,想轉身離開時,才聽見他自言自語:「對啊,要是那時見死不救就好了。」大黑握緊的拳頭又鬆開,還來不及追問,阿傑已經被母親拉進屋裡。

 

隔天,她替阿傑請病假,嚴嚴交代他哪裡都不准去。她要親自到學校把傳聞的事「弄個明白」。

 

阿傑攔下她:「媽,難道你不應該先問問我,那天發生什麼嗎?」他突然好想找一個人,把心裡話都倒出來。

 

但她搖搖頭:「你活下來,就夠了。」她按著他的肩膀,「阮沒欠別人,也欠不起別人。」

 

他不知道母親到學校說了什麼、做了什麼,但她回來時,頭髮亂了,聲音也啞了。從那之後,文清的名字和那件事就成了無人敢言說的伏地魔。有一次,他打電話給大黑,一提起那個名字,大黑就打斷他:「別再想那件事了,害你媽成天擔心你。」後來,他只好把哽在喉嚨的話,以及浮現眼前的回憶,都寫在文清送他的信紙上,深深地埋進抽屜。

 

第一次見到文清,是升高二的夏天。暑輔下課後,他沒有回家,反而撿了一把石頭,用力丟樹上的蟬。「吵死了!安靜點!」他一面大罵一面丟,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拋物線,像為煩悶生活劃下一個個大叉叉。蟬沒有真的吵到他,他只是需要一個情緒出口。

 

「喂,這樣不好吧……」阿傑聞聲回頭,只見一個戴眼鏡的瘦小少年。斑駁樹影映在他臉上,顯得他的眼睛又圓又亮。

 

「關你屁事啦。」阿傑回了一句口頭禪,但還是拋下石頭,拍了拍手。

 

「你知道嗎?」少年很認真地解釋著,「蟬的一生幾乎都在土裡度過,有的蟬埋在土中十七年,羽化之後只在樹上生存一個月,然後就死了。你覺得它很吵,但對它來說,這是生命之歌。」

 

阿傑被逗笑了:「還生命之歌哩!你是書呆子還是文藝青年?」

 

「你說對一半了,我的名字叫文清,你呢?」少年眼帶笑意,令人討厭不起來。

 

「看你又瘦又小的,是蚊子的蚊吧?我叫阿傑。」他說完就一拳捶在文清肩頭上,力道不輕也不重,足夠讓文清記住他。阿傑認為,英雄初遇,必定是不打不相識,但文清笑著說,應該是他慧眼識英雄。

 

然而在別人眼中,他們誰也不是英雄。文清是公認的好好學生,個性好、成績好,但做什麼事都慢吞吞,只有病假請得比誰都快。而阿傑總是毛毛躁躁,是個闖禍大王。只有文清知道,阿傑偷吃老師的便當時,把雞腿留給他;也只有阿傑知道,文清厭煩大人的規矩,常常說一套做一套。

 

例如:每次考試前,他都向老師再三保證,決不會給阿傑抄自己的考卷。

 

又例如:那天下水前,他明明說過如果阿傑溺水,他一定不會救他。

 

日子一天天過去,母親、大黑、所有人,都看不出阿傑有什麼變化,頂多就是,他不再那麼愛闖禍了。上課考試睡覺,然後又是上課考試睡覺,高三生活平淡得像一杯水,只有阿傑嘗得出來,這杯水又苦又鹹。學測的成績不好,他告訴母親想離開鄉下,去台北補習一年準備重考。

 

母親堅決反對,理由不外乎就是不放心他、太花錢、在哪讀書都不比在家讀好。阿傑沒有大吵大鬧,只是從那天起,他不再洗尿濕的床單,也不回答母親的問題。即使她哭得雙眼紅腫,他也不買單;她氣得不煮三餐,他就不吃飯。

 

最後,心更硬的人贏了。

 

他的行李只有一個背包。火車上,熟悉的景色不停往後退,最後遁入一片黑暗,車窗映出他木然的臉。當他走進熙來攘往的人群,才確定自己喜歡台北,這裡沒有人認識自己,沒有不死不休的蟬鳴,也沒有平靜危險的河水。

 

和想像中的不同,房東是個梳著油頭的老爺爺。他慢吞吞地用鑰匙打開鐵門,領著阿傑拾階而上。「同學,我這邊大多數都住學生,還有幾個年輕的上班族,你放心,很單純。」這間三坪大的雅房,裡面的佈置和網上照片一模一樣,阿傑瞥了一眼,就把背包扔在床上,伸手開窗。

 

「同學,廁所就在走廊底,公共空間的家電都可以使用。不過要愛惜喔。」房東一面自顧自地說著,一面掏出合約和筆。「我們是一年一約,押金就和先前說的一樣……」

 

「我不喜歡這間,有別間嗎?」阿傑重新背起背包,走到門邊。

 

「同學,這間有哪裡不對嗎?」房東不解,左右張望了一下。

 

「窗外有樹,我不喜歡樹,我不喜歡蟲子。」他很乾脆地回答。

 

房東連忙揮揮手:「這個你不用擔心,我的紗窗都是新的,一隻蟲也飛不進來。」但阿傑根本沒在聽,他直接走出房門,開始滑手機。

 

「同學,等一等。」房東壓下心中不快,「我還有一間房,保證看不到樹。就是偶爾會吵。想不想看看?」

 

第二間房充滿霉味,桌上積了一層灰。看起來有段時間沒人住了。阿傑一開窗就看出這間房的問題:視窗正對著對面大樓的窗戶,中間只有大約三公尺的距離,若是兩邊開了窗,對面打呵欠,這邊能看見他後排牙。

 

「別擔心,那戶的鄰居愛唱歌,怕吵到我們,所以窗戶從來不開。我的房間有裝冷氣,你平常不開窗也沒問題。」

 

「唱K太吵的話,打給員警就好了,多打幾次一定有用。」阿傑讓窗戶大大開著。文清說過,冷氣要少吹,這樣對身體好,還節能減碳。

 

「這年頭誰在家唱K啊,那是間教會,每周有幾次聚會,聚會就會唱聖歌的。」房東看向對面接著說,「那裡的信徒有我以前的租客,總要給人家一點面子嘛,說不定,上帝會保佑。」

 

房東再度掏出合約:「不然這樣,房租減三百,這條件在台北找不到了。」阿傑勉為其難地點點頭。

 

在台北的第一晚,他在床上躺成大字形,睡意遲遲不來。輕柔的旋律從敞開的窗戶飄進:「奇異恩典,何等甘甜,我罪得已赦免。」他早有所預備,立刻從背包裡翻出耳機,插到手機上,「前我濕喪,今被尋回,瞎眼今得看見。」他停下滑著歌單的手,愣了幾秒才意會過來,不是「濕喪」,應該是「失喪」。即使如此,他還是開始搜尋這段歌詞的意思。

 

許多危險試煉網羅,我已安然經過,靠主恩典安全不怕,更引導我歸家。

 

將來禧年聖徒歡聚,恩光愛誼千年。

 

喜樂頌讚在父座前,深望那日快現。

 

阿傑又倒回床上,盯著天花板喃喃地說:「文清,那些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唱什麼嗎?如果世界上有神,怎麼可能讓你這種好孩子就這樣死掉?可是,如果沒有天堂,對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?」他等了很久,仿彿真的有人會回答。另一首歌響起,比前一首更高亢澎湃。他自嘲地笑了笑,起身關窗。

 

原以為自己能很快適應台北,沒想到,從第一晚的徹夜未眠開始,他的生活陷入惡性循環。他總在補習時不經意地睡著,然後又在夜晚睜著眼睛等待天亮。因為擔心自己在課堂上打瞌睡時失禁,他盡量少喝水。時間在時鐘上走著,他也彷彿走進了一個荒漠,乾渴、迷惘、疲憊。接連幾個白天和黑夜,隔壁的歌聲緩緩傳來,訴說那位神的愛和大能。他彷彿看見海市蜃樓,那裡有他偷偷渴望的綠洲。

 

「嘿,年輕人,這麼晚了還沒睡?」某個凌晨,對面窗戶竟然打開,一個中年大叔站在那裡,語氣十分自來熟。

 

站在窗邊的阿傑下意識地退一步:「你們的窗戶不是不開嗎?」

 

「歹勢啦,我們這邊停電了,開窗透透氣,絕對不吵你。」

 

想到那些歌聲,阿傑莫名煩躁:「以後別唱那種狗屁不通的歌。」

 

「好吧。」對方居然一口答應,「不過,你先告訴我,哪裡狗屁不通?」

 

「如果世界上有神,好人為什麼會死?我們為什麼會犯錯?祂為什麼都不管?」

 

「嗯,年輕人。」大叔摸摸下巴,「你是不是失去了一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?」他的目光似乎能看進阿傑的心底。

 

「不要這麼八卦。我又不認識你。」他沒好氣地回答。

 

「歹勢,歹勢。」大叔微笑著解釋,「我只是以為你和我有類似的遭遇。」

 

他見阿傑沒走,又問:「有一句老話說,『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。』你如果不睏,要不要聽一個故事?」他的語氣像和老友閒談,阿傑猶豫了一下,聳聳肩,算是默許。

 

「從前有一對感情非常好的父子,他們之間沒有秘密,也沒有隔閡。」大叔娓娓道來,「後來,這位好爸爸收養了一個男孩,這個弟弟任性又自私,天天給他爸他哥找麻煩,儘管如此,他們依然把他當成寶貝。後來這個弟弟闖下大禍,必須賠命。父親為了救弟弟,忍痛讓哥哥頂罪犧牲了。」

 

「這太不公平了!」阿傑抗議道,「這是什麼狗血電視劇情節!」

 

「不,這是真人真事。你猜後來怎樣?」

 

「一定是壞弟弟深受感動,改邪歸正了吧?」阿傑的語氣比檸檬還酸。

 

大叔搖搖頭:「錯了。」

 

「不然就是那個父親後悔了,也離開小兒子了。」

 

「也不是。」

 

「反正,你是那個壞弟弟,對吧?」阿傑一臉憤憤不平。

 

「不是。」

 

「你在耍我嗎?」阿傑忽然想到什麼愣了一下,驚訝地問,「你是那個爸爸?!」

 

對方的回應令他更意外:「我是那個哥哥,我在鬼門關裡走了一趟,又活過來。」他對著滿臉難以置信的阿傑微微一笑,「我和我父親都不後悔,因為我們真的很愛我弟弟。可惜。」他嘆了一口氣,「我弟弟還是不信我們愛他,寧可獨自流浪,繼續在罪惡中打滾。」

 

「……到底要怎樣,他才會相信?」阿傑喃喃地問。

 

「你呢?」大叔無比認真地看著他,「你相信有一個人愛你愛到為了挽回你,願意犧牲自己嗎?」

 

雖然中間隔著幾公尺,但他覺得大叔好像就站在自己面前,這個問題敲打著他的心。沉默半晌後,他才幽幽地回答:「我不配。」

 

「也許,他並不這麼想。你曾經用他的眼光看你自己嗎?」

 

阿傑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。他只記得,自己那天睡到傍晚才起來,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。那扇窗再也沒有打開,但他總覺得有人從那裡注視自己,那道溫柔的目光給他勇氣,他將抽屜裡的信全寄了出去。

 

一周後,有人敲響阿傑的房門。他原本不想理,以為是哪個脫線樓友來借東西,但那人敲個不停,他無奈地甩開門,居然是大黑。他兩手拎著麥當勞紙袋,埋怨道:「你再不開門,薯條都要軟了!」

 

無視阿傑的錯愕,大黑直接走進屋裡,把食物擺在桌上,自顧自地開始吃。阿傑也餓了,他默默拿起一個漢堡,還是溫的。

 

「我這學期有三堂早八的課耶,老師還超愛點名的,真是沒人性啊。要不是選課系統太爛,我早就退選了。」

 

「喔。」

 

「你知道嗎?我們新生宿營的時候,有個學長超白癡的。他因為當值星官裝兇裝酷,墨鏡戴到晚上十一點也不摘。我室友說,他大概是怕學弟記住他的臉。結果他視線不清,撞上柱子,縫了兩針。這下更好認,笑死我們了。」

 

「喔。」

 

大黑似乎有說不完的大學新鮮事,無論阿傑回應多冷,他還是不減談興。「嗖——」飲料吸到見底,大黑露出了滿足的表情。

 

「喂,阿傑,你怎麼都不說話啊?你臉色很差耶。」

 

「只是睡不好。」阿傑垂下頭。

 

「阿傑,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啊?我都大老遠來找你了。」大黑看阿傑沒什麼反應,又說,「你知道我不會安慰人,不過,你什麼都可以跟我說啊!」

 

阿傑抬頭深深地看他一眼:「是我媽給你住址的吧,她叫你來找我幹嘛?」

 

大黑的笑容忽然石化,尷尬地說:「阿姨的確打過電話給我。」

 

「她是不是埋怨我不接電話?」阿傑的口氣冷淡,「我以後不會再把她的話當聖旨了。」

 

「不是啦!」大黑急忙解釋,「阿姨說,你離開後,她想了很多,尤其是失去兒子的心情,她現在才懂。」他輕拍阿傑的肩膀,「她原本要去拜訪文清媽媽,結果你猜怎麼樣?」他見阿傑完全不想接話,只好繼續說,「正好那時文清媽媽收到你的信,也去了你家。」

 

聽到文清的名字,阿傑終於有了反應:「她說了什麼?」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:她是不是很恨我?要怎麼做,她才會原諒我?

 

「文清媽媽說,她很謝謝你,文清和你在一起,總是很開心。」

 

阿傑皺眉:「我不信。」

 

「是真的啦!騙你我就是豬!」大黑抓了抓頭才又開口,「還有,她說那時文清病情惡化,醫生估計,最多只剩半年了。」

 

暑假最後一天,他們約好去吃冰,但文清臨時出門一趟。阿傑在他家門口等到他:「文清,你看我撿到什麼?」他攤開手掌,是一隻死掉的蟬。「我們為它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體吧。」

 

「風風光光的什麼?」文清滿懷心事,沒聽清他的話。

 

「葬禮啦,你認真想想,它才出土沒幾天,就又要埋進土裡,不是太無趣了嗎?」

 

文清苦笑:「至少,它享受過泥土,也享受過天空。」

 

「有了!」阿傑用力拍一下手,「把它埋進河底吧。水陸空都有,才不枉蟬生。」

 

「埋到河底?很危險耶。」文清皺眉。

 

「有我在,怕什麼!」

 

「幹嘛做那麼白癡又瘋狂的事?」

 

「正常高中生都會做白癡又瘋狂的事啊!」阿傑答得理直氣壯。

 

「大概只有你覺得我很正常……」文清垂頭喪氣地說。

 

「你不正常,還有誰正常?」

 

「沒什麼。」文清換了個話題,「話先說在前面,你要是溺水,我游泳那麼爛,沒辦法救你。」

 

「屁啦,誰要你救?!」他推了文清一把。

 

「那要是我溺水,你救我嗎?」文清反問。

 

「救救救,我會救你一百次,走吧!」阿傑搭著他的肩推著他走,文清終於笑了。

 

阿傑從教會走回住處時,母親已在公寓前等候。她的臉頰被曬得通紅,兩手拎著好幾個禮盒提袋。

 

「這麼熱,怎麼不在前面全家等就好?」阿傑一面碎碎念,一面接過袋子。

 

「嘸啦,我才等了一下子。」

 

「要不要先上去喝一杯涼的?」

 

「免啦,卡早去,人家才能卡早休困。」

 

兩人並肩走著,她為他撐陽傘:「最近睡得好嗎?」

 

「有比較好。」他看見她安心的笑,也跟著笑了。

 

經過大樹下時,阿傑又聽見蟬鳴唧唧。曾經,他以為那是對生命不公的哀鳴,但此時他終於聽懂,那是歡慶的樂歌。

 

因為,黑暗已到盡頭,從此以後,身在光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