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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怎能忘記你

一路迂迴上升的山路,讓何西阿有些氣喘吁吁,他急著上山,腳步沒有停下來。時間還很充裕,他只是想早一點到達山頂,在山上多待一些時間。他盡力趕路,上到山頂。

 

在這圓頂的他泊山上,視野很好,何西阿注視著北方廣大的綠地,感到心曠神怡。環視四周,西邊是拿撒勒丘陵,東邊是約旦河谷地與山地,南邊有耶斯列平原。他禱告了一整日,直到太陽逐漸西沉,天空中紅紫色的霞彩正在瞬息萬變,施展魔法似的,更像莊嚴而慎重地傳遞著神聖的訊息,何西阿平靜地看著,一動也不動。該下山了,他不忍離開。

 

耳邊一個溫柔的女聲:「有什麼好看的,你怎麼能看那麼久?」

 

何西阿回神、轉頭看,眼前的年輕女人,感覺十分眼熟,但他從來不接近這麼濃妝豔抹的女人,「我……」他結巴了。

 

女人輕笑:「六年了,你沒有變。」

 

「我,我,我們見過?」

 

「我十四歲就認識你了,何西阿。」女人抿著嘴笑,但她的眼神是一潭憂愁的湖水,整個人黯沉無光,和她鮮豔的紅唇、綠色鑲金線的裙子,形成強烈對比。

 

那種深沉的憂愁使何西阿想起了一個人:「你是歌瑪?」

 

當年製酒時節,許多年輕女孩一起在酒醡中,她們腳下踩著葡萄,手裡抓著裙擺,裙擺被葡萄汁染成了深紫色,紫色的海浪在節奏明快的酒歌中擺動。女孩們的眼睛都在笑著,嘴都在唱著,何西阿看見了歌瑪,和她那一雙沉鬱的眼睛。

 

何西阿開始在農忙的短暫休息、葡萄樹下一群人聊天的時候默默守候著歌瑪。

 

他開口講解妥拉經文意義的時候,他也特別注意到了,歌瑪專注地聽,她眼神中有種饑渴。歌瑪很少說什麼,她總是穿著補過的舊衣服,舉止優雅,頭髮很烏黑而蓬鬆地披在肩上。後來歌瑪卻突然消失了,在何西阿遇不到歌瑪的那一陣子,他想,必定是歌瑪的母親又生了孩子,歌瑪必須留在家裡幫忙。一開始確實如此,但後來歌瑪不再出現,有其他原因。

 

好久不見,你怎麼在這裡?何西阿此話一出口就後悔了。歌瑪現在的樣子,任誰一看都能當下明白,她現在的身份。

 

何西阿窘迫地望向遠處,將他的眼神落在剛才他一直試著避而不見的地方,他感到眼前刺痛,還有一股從更深處升起的疼痛,一種心跳、呼吸不規則、生命受到威脅的痛楚襲擊著他。在以色列,所有登高遠眺之處,他泊山、黑門山、迦密山,都有巴力的神廟,在這個原本只懂得單純敬拜創造主的國度裡,如今新風潮流行,隨處立著柱像、神廟、詭異的祭壇,許多人家裡還擺著木雕偶像,貴族則供奉著金牛犢。當年將這些祭祀習慣從異族引進的耶洗別皇后,現今已然屍骨無存,異教歪風也幾經掃蕩,然而混雜的習俗卻還在各處「繁殖」。

 

是的,繁殖,人們相信,迦南地區的巴力為「繁殖之神」,帶來豐收、繁榮、財富。這種多神的信仰受到同胞歡迎,何西阿感到一陣心悸、暈眩。此刻,他想逃。

 

「你生活得還好嗎?」何西阿虛弱地問,話一出口,他再度後悔自己又問了個看起來明知故問的蠢問題。

 

「我好極了!我再也不擔心吃不飽,再也不穿破衣服!」歌瑪的手指擺弄著胸前的項鍊,何西阿低下了頭。歌瑪太蕩漾不安了,她的衣著和她正在賣弄的性感,令何西阿心中一陣絞痛,他希望歌瑪對他敞開心靈,像以前一樣,但歌瑪現在看起來是只重視外表了。

 

太陽已經隱藏在山後了,遠處拿撒勒村子裡亮起微弱的燈光,那亮光很遙遠,何西阿猶豫著。這時有其他人的聲音召喚著歌瑪,是趁著傍晚上山來的巴力信徒,「那是我的工作!」歌瑪轉身進入神廟,留下一股甜膩濃濁的香味。

 

一般人是不會天天在身上使用香料的,歌瑪卻必須,她是廟妓。何西阿在憤怒中摸黑下山,充滿了挫敗感。他上山來期望用潔淨的方式敬拜,但他孤單而無法理解,為何神讓祭壇變調?為何神不悅納他的崇拜與祈禱,竟使他在一天的靈性高峰之後,淪落在如此低沉的無力感中?如果時間可以重來,上帝應該能挽回歌瑪。何西阿無聲吶喊著,難道上帝的子民只有繼續沉淪下去嗎?何西阿腦中像一團糾纏的毛線,無法解開。

 

良久,他安靜下來,「去娶那淫婦為妻!」那聲音似男又似女、似熟悉又陌生、溫柔到極點、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溫柔的聲音了,但語氣卻堅定決絕、毫無妥協的空間。這聲音就像亂線中跳出了線頭,輕輕一抽,整團線全都順了。但何西阿感到心絞痛,歌瑪和大部分同胞一樣,遠離至高的上帝,去拜巴力、亞舍拉,他們就像一塊發好的麵糰,煎了一面,另一面還沒有熟,這塊餅不能吃,只能等著發臭。何西阿雙腿一軟,跪倒在地上,淚如雨下:「主啊!我該怎麼做?」

 

何西阿在草叢中哭了一陣,當他站起身來,四周已經完全暗了,只剩巴力神廟前的祭壇火光,他知道,此時歌瑪正在祭壇前用她的肉體「工作」。何西阿決定明天再來。

 

再次上山,何西阿直闖巴力神廟,就在巴力的巨大生殖器柱像之前,何西阿看見了蜷曲睡著的歌瑪,她的皮膚因為過度摩擦而粗糙,她的呼吸好像吸不到空氣那樣,又像在呻吟,即使睡著,她看來仍是極度疲憊的樣子。「歌瑪!歌瑪!」

 

歌瑪醒來的那一刻,令何西阿驚喜,他看見了歌瑪眼神中的單純、快樂,那一刻,何西阿感到完成上帝所吩咐的並不那麼困難。

 

何西阿有一句重要的話,太重要了,那句話哽在他的喉頭,說不出來,他雙唇抖動著,握著歌瑪的手,歌瑪的手枯瘦、冰冷。

 

歌瑪靜靜望著何西阿,眼神中沒有了憂傷,只有一些疑惑、一些渴望、一些很遙遠的夢。在眼神的對望中,歌瑪看著何西阿清澈、堅定的眼眸,一時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,抽噎起來,「我是被賣到巴力神廟來的,帶我離開這裡!帶我走!」何西阿心中抽痛,「你再也不用回來這裡,我聘你為我終生的妻子!我會分分秒秒保護你,你是屬於我的!」何西阿摟緊了歌瑪。

 

從未有過的愉快生活開始了,何西阿從來不知道,家裡有個女人,可以這麼有秩序、整潔,隨時傳出食物的香氣,連最簡單的大麥餅都變得有滋有味。歌瑪收起所有首飾、華麗的衣服,穿上麻布衣服,一開始,她感覺到皮膚與粗糙麻布的摩擦,懷念起細緻布料的觸感,這種感覺,會微微刺痛她的自尊,如果物質可以讓自己變得尊貴,何樂不為呢?但當她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,一種為人母的使命,對新生命的期待與尊貴的責任,使她將那些負面的感覺拋諸腦後。她接二連三地懷孕,已懷了第三胎。

 

「小孩子真是有趣啊,耶斯列,你是我冬天裡最柔嫩的小暖爐!」當何西阿抱著第一個孩子時這麼說。

 

「耶斯列不是地名嗎?」歌瑪問,「這個名字適合長子?」

 

「親愛的,這不是我想出來的名字,是上帝給他取的。上帝要譴責在耶斯列平原上發生的那些復仇、流血的戰爭。同胞們要警惕啊。」

 

歌瑪默認了。

 

歌瑪又生下老二,是個漂亮的女娃,何西阿抱起她時,是那麼喜悅,「她會像你一樣美麗,她會完全信賴你,她會緊緊依隨著你,讓你不孤單。她的名字要叫羅·路哈瑪。」

 

「什麼?」

 

「親愛的歌瑪,這是上帝的意思。每一次我們叫喚這名字的時候,都在提醒人們,神的審判就要來臨!」

 

「這名字太難聽了,不蒙憐恤?你想過我的感受嗎?」歌瑪質疑著,但何西阿非常堅持。

 

懷著第三胎,歌瑪臨盆的日子近了,先問何西阿:「拜託你,這一次,你給孩子起個好名字吧?」何西阿剛從禱告的山上回來,一邊拍落身上的塵土,一邊接過女兒伸過來要他抱的手,慈愛地說:「上帝已經取好名字啦。」歌瑪說:「是男孩名,還是女孩名?」

 

不管是男、是女,他都要叫做羅·阿米。

 

「什麼?比之前的更難聽?非我的民?你的孩子再怎麼說也是出自有頭有臉的人家,而且我們這麼認真在好好教養孩子長大,上帝為什要這樣稱呼他?多難聽的名字!你的上帝到底在幹什麼?」歌瑪憤怒了。

 

何西阿抱著女兒去烤餅,順便將帶回來的野菜交給耶斯列,這孩子會幫忙洗菜了。這一陣子,歌瑪家事比較少做了,農事做得更少,常常顯得很倦怠,時常望著窗外發呆、嘆氣,心思飄得很遠、很遠。何西阿對歌瑪說:「累了就休息吧,這些事我來做。」何西阿毫無怨言,將這一切放在心上,告訴自己,唯一的方法是信任她、接納她。

 

第三個孩子生下來了,是個俊美的小男孩,每一次何西阿呼喚他「小小的羅·阿米!」歌瑪心中都一陣抽痛。

 

何西阿心中急迫,除了忙農田和果園,出門去奔走宣講的時間比以前更多了,何西阿總說:「來吧,讓我們迴轉歸向耶和華……」就開始了長篇大論。而他宣講的那些話,和他取的名字一樣,含有咒詛的意味,招人厭惡。

 

有好幾年都是豐收,如果好好工作,或許可以有更好的收入,歌瑪這麼想。她從生育的虛弱中恢復之後,就離家出走了。她從箱底拿出華麗的衣服、香料、胭脂,塗抹穿戴打扮一番,滿意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,更體會那細緻衣服的觸感,她不再壓抑自己的無限迷戀。這一陣子,她每天都想著,跟著何西阿生活好辛苦,或許,不該得罪「繁殖之神」,那才是豐盛的源頭吧?

 

那天何西阿回家時,家裡一片哭聲。耶斯列牽著妹妹,不知已經在門口站著哭了多久,都餓著肚子。何西阿焦急一問之下,孩子斷續說著:「不要跟,不可以跟!媽媽說。」耶斯列停止哭泣,接過無花果餅啃咬起來,又說了句:「媽媽好香,衣服好漂亮。」何西阿懂了,轉身去抱繈褓中的嬰兒,可憐的羅·阿米已經哭得力竭聲嘶、渾身濕透了。

 

十幾年過去了,何西阿的皺紋和風霜像苦難烙印在了他臉上,他奔走宣講不停,也沒有忘記逾越節過後收割小麥,五旬節過後收割大麥,橄欖、無花果、蜜棗都有他的血汗,拉拔大了三個孩子。孩子沒有母親,他們成長得比別人辛苦。

 

平原的綠色大地如今已然變色,兩年前,亞述大軍壓境,以色列先丟失了加利利,一年後亞述又攻下了大馬士革、亞蘭,以色列嚇得連連進貢。亞述,這個迅速崛起的新興大國將猶大和以色列兩兄弟玩弄於股掌之間。何西阿透視這詭譎的局勢,用力地呼喊並到處宣講,當人們問起歌瑪,訕笑他的愚蠢婚姻,他繼續勇敢地說:「我親愛的以法蓮,你們無知得像一隻笨鴿子,又像發情的母牛,你們去討好埃及,又去向亞述進貢,你們像違背婚約的……」何西阿心如刀割地繼續講述。

 

巴力神廟充斥著混雜的氣味和聲音,腐肉、燒焦的祭物和各種焚香味道交雜流蕩在空中,祭壇下橫陳著半裸的人體,發出交媾的呻吟。何西阿數度被廟裡的群眾轟出來。時局不好,葡萄樹和無花果樹在軍隊的踐踏下,只剩破敗的殘枝。大家拜巴力拜得更勤了,巴力成為人們對抗良心、道德、相信暴力、相信物質、盡情縱欲的背後靠山,何西阿對此深惡痛絕,他感到無力,在禱告中痛哭。沒想到,歌瑪變成一個與耶和華對峙的代表符號,人們都在冷眼旁觀,歌瑪願意回頭嗎?

 

這已經不是第一次,何西阿在沒有人的小路上不知不覺走了很久,邊禱告邊放聲大哭,「主啊,祢愛你的百姓,祢怎能對他們說,祢不憐恤他們,說他們非祢的子民?」他來到一棵香柏樹下,「主啊,祢是賜蔭庇的保護者,不是嗎?」看到羊群中受傷的小羊,「主啊,祢的百姓受傷了仍不知道求治,但祢是醫生,不是嗎?」

 

何西阿聽見神的回答:「你再去愛她,她是你所愛的,雖然她背叛你,你去再次,將那個淫婦娶回來。」何西阿停止了哭泣,他顫抖著,那意念穿透黑暗,如劍刺中了他,心靈中最黑暗之處亮了起來,他無處逃躲,在崇高聖潔的戰兢中久久無法移動步伐。

 

何西阿帶著一百七十克銀子、一百五十斤大麥,去巴力神廟。不久,神廟中走出來兩位壯漢,接受了禮物,卻把歌瑪像丟垃圾那樣丟出來,「去!沒用處的老東西,你要就給你吧!」裹在歌瑪瘦弱身上的華服已然破損,她趴在地上,滿身污泥,蒼白的臉上有幾條細小的皺紋。

 

何西阿嗚咽著擁抱歌瑪:「他們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了,這麼多年,你怎麼不……」他吞下了那個「逃」字。

 

歌瑪把頭埋得很低,肩膀抽動了好久,「孩子們都好嗎?」

 

「他們都很好,我們回家吧。」

 

何西阿感覺歌瑪整個人像石頭一樣重得抬不起來,「我的歌瑪!你不願意跟我回家嗎?」

 

「我有家嗎?」歌瑪像野獸般低吼。

 

「我愛你,我永遠愛你,歌瑪,我的承諾從來沒有變。」何西阿哀求著。

 

歌瑪抬起了頭,憤恨地看著何西阿:「愛?你知道什麼是愛嗎?你知道別人是怎麼看我的嗎?為了你的愛,我只能讓別人笑我,說我是那個傻何西阿才會娶的女人!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妓女!我永遠只會是一個下三濫!還有,我告訴你,羅·阿米不是你親生的,隨便你要叫他什麼名字!他本來就非你的民!」

 

何西阿聽著歌瑪憤怒的尖叫,注意到她眼神中幾近絕望。何西阿在歌瑪的傷痕裡流淚,但他沒有忘記要先澄清孩子血統的問題,他說:「每個孩子都是我的,我深愛每個孩子,歌瑪,歌瑪,我也愛你!」

 

何西阿扶起歌瑪,歌瑪起身移動了幾步。何西阿一心想要先讓歌瑪盡可能離巴力廟遠一點,如果可以,何西阿想要親手拆掉它,用腳踏平它。此刻,何西阿扶著歌瑪,好像正扶著即將傾倒的以色列國。

 

歌瑪站穩了腳步,卻趁何西阿不注意時,甩開他的手。「你知道你很難相處嗎?」

 

何西阿震撼了,「我不是照顧你無微不至嗎?」

 

歌瑪淒苦地笑了幾聲,「無微不至?那叫作不自由!你有一大堆規矩、律例,你根本只想要你要的,沒有給我自由!」

 

何西阿說:「你想要什麼?儘管跟我說,我都會給你。還有什麼你缺乏的,我沒有給你?」

 

歌瑪想到醇美的葡萄酒、加香料烤出來的肥牛犢、無花果乾、蜂蜜、橄欖油和最細緻的小麥粉做出來的麵包,想到了細柔的布料,想到了一呼百諾的男人們無盡的愛撫。但她也想到了,自己皮膚鬆垮、起了皺紋,如今被從廟裡像一塊破抹布那樣丟棄出來。「如果不是你,我現在還在裡面享受那些你買不起的東西!」她力不從心地從嘴角擠出了這句話。

 

何西阿不會讓歌瑪激怒他。「親愛的歌瑪,你不想回家嗎?」

 

此刻何西阿知道必須由歌瑪自己決定,勉強的結果,只會讓她離得更遠。但歌瑪憤恨難平:「你說你愛我?你問我要不要回家?像巴力神廟的人那樣拘禁我?」

 

歌瑪腦中升起毀滅的念頭,「我算什麼?我被母親像豬肉一樣論斤論兩地賣掉,我一生淪為人人凌虐的廟妓,我用物質填滿我的心,但我越來越空洞,那些有錢人的嘴臉我是看盡了,他們只會踐踏我的身體,如今我只剩下一副軀殼了,這種感覺你懂嗎?懂嗎?你繼續高高在上去宣講你的道吧!你的神,從來就不是我的神!祂從來沒有眷顧我!我不是祂的民!」歌瑪一面咆哮,一面撿起石頭砸向自己的額頭,頓時血流如注,她昏了過去。

 

歌瑪醒過來的時候,是在一張乾淨的床上,四周瀰漫著若有似無的馨香之氣。她身上已經換過衣服,是麻布,非但不粗糙,還透氣舒爽。她環顧四周,屋裡經過精心佈置,有以前家的樣子,但很不一樣了。

 

一陣輕聲笑語傳來,門開了,走進兩男一女。「媽媽?你醒了?」他們親密地圍了上來,房間裡頓時像鳥籠一樣嘰嘰喳喳,一種歡快的節奏。歌瑪分不清是幻、是夢,還是現實?沒有了母親,三個孩子怎能長得這樣好?女孩長得很漂亮,像年輕時的歌瑪,輕柔地為歌瑪護理傷口。那個最小的,有精緻的五官,長得非常像何西阿,歌瑪暗吃一驚,怎麼會這樣?「你是羅·阿米?」歌瑪問。 那少年人輕脆地笑:「媽媽,我現在叫阿米,沒有那個『羅』了。」歌瑪一臉疑惑,女孩也靠過來說:「我也不是羅·路哈瑪了,我是路哈瑪!」她說,「我是蒙憐恤,弟弟是神的子民!不過,哥哥還一樣是耶斯列,他沒有字可以少喔!」爽朗的笑聲溢出到窗戶外去了,陽光灑了進來。

 

歌瑪感到自己原本像一隻卡在網羅中的鳥,忽然之間網羅消失了,她伸展雙手,像展翅一般起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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